刘舜泽从午后的梦境中被妈妈的声音喊了回来。迷迷糊糊间,他其实没听清楚房门外的妈妈说了些什么,只听到有“摩摩喳喳(bubuh cha cha)”,登时就睡意全消,一个骨碌就转身坐起,没等翻身跨出樟木箱外,就赶紧扯开喉咙回了妈妈一句,生怕回晚了,妈妈就把“摩摩喳喳”分给左邻右舍,一点儿都不留给他了!
他最爱“摩摩喳喳”,尤其是祖母煮的,那又香又浓的椰香羹,他梦里闻到了都会流口水。刚才午饭才过,他经过厨房看到祖母和妈妈在切切煮煮的,也没问她们忙些什么,趁他们没注意,就一溜烟窜进了后房,钻入樟木箱,然后呼噜呼噜一直睡到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在半梦半醒的那一刻,他还仿佛记得梦中的奇怪经历,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,还在脑海里盘旋,但此刻,他只想吃“摩摩喳喳”。
掀开门帘,他三步作两步地往前屋奔了去,一边左顾右盼,寻找妈妈的身影,还有那一碗让他垂涎的“摩摩喳喳”。妈妈在哪里呢?走廊上、厨房里,一直到客厅,都不见半个影子,连祖母都不知所踪了。等一等,是他太心急,原来大门外有细碎的说话声,他走到大门边探出头,看到妈妈和祖母就并排坐在长凳子上,两人手上都端着碗,一边说着话,一边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:“我的‘摩摩喳喳’呢?”
总算看到人,他火急地伸脚趿上了拖鞋凑前急问。妈妈转过头看到了他,话也不回,只是往凳子的一边努了努嘴,他眼神扫过去,果然有一碗“摩摩喳喳”搁在那里。二话不说的,他上前就双手捧起碗,一屁股坐在妈妈的身边,左手托碗右手抓起汤匙,把连椰羹带紫薯块的美味甜点往嘴里送。他喜欢“摩摩喳喳”,喜欢这浓郁且沁着班兰(pandan)香的椰奶甜羹,还爱看那些红、黄、紫色的薯块和白里透紫色带纹的芋头块,在奶白色的椰香浓羹里浮浮沉沉的诱人色泽,如果还出其不意地捞到染成浅红色或兰花汁染的蓝色木薯粉块,他会特别享受那入嘴柔软但充满嚼劲的感觉,总觉得怎么不多放一些,每次都让他一番地搅动,才捞到那三几块来!
“妈,你看他一来就顾着吃,”妈妈对祖母笑着说:“都说不出话来了!”
祖母一脸慈祥地望着他狼吞虎咽的馋样,连声叮咛说:
“吃慢一点,别噎着了!”
他抬头看了祖母和妈妈,但口里塞得满满当当的,顾不上回话,低头继续把碗里剩下的薯块和羹汁勺进口中。碗里都清空了,他才满足地放下碗,把嘴里的美味都吞下,才开口说:
“吃饱了,好吃!”然后问妈妈和祖母:“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要煮‘摩摩喳喳’呢?”
“告诉了你,你就在厨房当卡巴拉(kepala)不走开,又帮不上忙。”妈妈像是跟他也像对跟祖母说:“还是我们两人煮好了喊你来吃就好,免得惹麻烦。”
“可是,这么好吃的东西,”他争辩着,也像撒娇地说:“我也想学做,学会了的话,以后我也煮给你们吃啊!”
“哈哈哈!”祖母和妈妈没等他把话说完,就忍不住笑了起来。妈妈讪笑了他一番:
“你除了会吃,还会煮啊?”
“你们教了我就会啊,”他笃定地对妈妈和祖母说:“我要学会煮‘摩摩喳喳’,而且要跟祖母煮的一样好吃!”
“好好好,”祖母一边摸他的头,一边对他,也对他妈妈说:“以后长大了我就教你煮,就像我教会你妈妈一样。”
他听了猛点头,等于是他跟祖母的约定。对,他自小就吃着祖母煮的“摩摩喳喳”,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“摩摩喳喳”,没有第二的了。
“可是,”他吞下口里还有椰奶残香的口水,猛然想起一件事:“为什么今天的‘摩摩喳喳’没有放香蕉块,有时候我又吃到有香蕉的‘摩摩喳喳’呢?”
祖母听完先是愣住,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,仿佛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,才接着对他说:
“那是不一样的甜点啊。”
“你别看他还这么小,”妈妈忍不住对祖母说:“原来不只用嘴巴吃,还用心,看得很仔细呢!”
“是呀!”祖母转过头回他的话:“平时煮的是‘摩摩喳喳’,不放香蕉的。到了元宵节煮来拜祖先的,我们才会加切块的香蕉和白豆,也会把过年的年糕切块蒸软了放下去,汤水少一些,比较浓稠,那是叫‘pengat’,不是‘摩摩喳喳’噢!”
“啊,原来不一样的。”他听了似懂非懂,反正祖母就是说,它们不一样,但他总觉得没有太大的分别。
“是不一样的,我也是以前跟邻居的老娘惹学的,不然哪里会呢!”
(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