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不起，我来不及跟你说再见。”这位“你”是我曾经的同学、曾经的朋友、曾经的玩伴……初次见到她，她戴着头巾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蔚蓝大海，炯炯有神。她的睫毛翘翘的、眼睛大大的，有着樱桃小嘴和白嫩的脸蛋；她鼻子高挺，五官立体，让人误以为洋娃娃出现在真实世界。

    印象中，她一直都是微笑着的，而且一笑倾城，谁看到她甜美的笑容，谁的心都会软化。当时，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，没有和其他同学说话。其他马来女生围在一块儿谈天说地，她却没有和她们一起玩。那时候的我，还没有这么注意到她。

    还记得，她从来不说话。我问她叫什么名字，她才用蚊子听得到的声量告诉我她的名字，我一直“蛤？蛤？”“蛤”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。折腾几次后，我终于听清了。哦，原来她的名字是拉丽莎。拉丽莎长得很可爱，可是安静得不得了，那段时期，我从没见过她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。她不是点头，就是摇头，老师问她东西，她的嘴巴依旧紧闭。

    记得当时副校长教我们数学时，问了拉丽莎一个问题，她不回答，副校长再问一次，她还是不回答。副校长问了一次又一次，换来的都是拉丽莎紧闭的嘴巴，这让副校长七孔生烟，于是骂了她。拉丽莎被骂后泪珠从脸颊落下，低头抽泣。之后发生什么事情，我不记得了，只记得她不说话，常把老师们气得直跳脚。她也和《天天穿外套的女孩》里的王静芝一样，几乎没交过作业，什么功课都不做，也让老师们头疼。

    大部分同学一开始都觉得她是个怪人，不主动跟她说话。一开始我也是这样，可是越看越觉得她可怜，开始注意她，跟她说话。有一次，我跟一位马来好朋友交谈，我跟她说拉丽莎一直都不说话，可她却说拉丽莎只是比较胆小，在没人或少人的时候，又或者她跟你比较熟之后就会说话，当时我似懂非懂。

    这是多年前的事，我不太记得我们是怎么开始熟络起来的，只记得我们渐渐熟络后，她会跟我说话，声量没有一开始那么小了（但也还是挺小的）。她常常送我一些小东西，比如她自己画的画，在涂色活动本撕下一张，上了色送给我，甚至撕下簿子的内页，做成小包包送给我。我有些惭愧，她时常送小东西给我，我却什么都没给过她，于是偶尔也会画一些小人物送给她。画画是我们全班最爱做的事，不分种族或宗教。

    当时她和我的好朋友也很要好，我们常常在一块儿说话和玩乐。我发现其实她只是比较内向。虽然我们母语不同，当时我不是很擅长用国语社交，我们却能很自然地聊天和玩乐。几个女孩在一块儿也挺开心的，想起来，还真奇妙。那时候的我并没有特别想过要去帮助她，只是教她做功课。其实我也曾想过帮助她，可是害怕我高估了自己的本领，又担心自己一厢情愿，也不知道从何下手，便打消了这个念头。现在读了这篇故事，我忽然有点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去帮助她，也许她在我们学校的日子会更好一些。她常常被老师责骂，现在我没什么印象了，但她在班上真的很安静。

    说到拉丽莎，其实她也有一点是让我惊讶的。那天放学，我们边并肩走向门口边聊天，聊到我的妈妈有甲状腺综合症，当时我是这么说的：“我妈有甲状腺……”当时我一时想不起来后面那几个字，脑袋在寻找字典时，我的耳边传来她清脆的声音：“我妈也有啊。”当时我惊讶地说：“噢，是啊？！”结果她说：“全部人都有的，不是吗？”我这才想起刚才没说到“综合症”这3个字。之前跟班上同学聊天聊到这个，没有一个人懂得什么是甲状腺。

    当然，当时我们才7、8岁，科学还在学嗅觉、听觉、味觉和触觉等等基本科学知识，没有学到甲状腺这些深奥的东西。我是因为家里有特殊案例，才知道的，不然我可能也不知道我们身体上有这个东西。而拉丽莎，这个平时在班上安安静静，惜字如金又不做功课的她居然懂得甲状腺这个医学名称，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这是挺深奥的东西。由此可见，她并不是其他人所说的懒惰、不爱学习、不聪明，这是别人对她的误解。

    后来新冠病毒肆虐全球，我们开始网课。印象中，拉丽莎从没上过网课。我们从那时候起，再也没说过话，再也没一起玩，再也没一起画画，她再也没送过我任何小东西，我再也没教过她做功课。她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，消失在我的生活中。后来，我得知她转校了。她仿佛退出了我的生活、我的世界，再抛来一个“我走了”的消息，不声不响。如果，当时，我能对她说一句再见……如果我知道，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……我会再给她画一幅画，会再教她做一次功课，再和她一起玩儿……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——拉丽莎，你过得好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