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寿伯啊，我来借大秤了！”

树根趁着日落黄昏，天色将暗未暗的时间，赶紧从家里赶出来。明天要卖出几笼的鸡给批货商了，今晚要好好准备一下，尤其要称好重量，不然批货的那奸商来到，带着他那动过手脚的大秤来，自己喂喂养养费了好多工夫的劳力活，就被他黑心亏秤赚去了不说，还得跟他连声道谢。想到这个，树根就气不打一处来。看到外头天色将黑了，他赶紧放下手边的工作，把披挂在旁边的一件上衣穿上，就往椰树林走了去。穿过林间小路，就是养猪为业的老朋友大寿哥的住家，他养猪卖猪，自己备有大秤，自己称自己卖，谁也亏不了他的秤！ 

相识多年的大寿有一次对他说，树根老弟啊，你需要用秤的话，就来跟我借吧，多一个人用我又不会吃亏，你就别客气了。听树根抱怨了好几次批货商的奸诈亏秤，大寿就好意地对他这个老朋友说。 

他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唐山乡下的，相处相交却特别投缘。都是南来打拼谋生活的过番客，有时忙完了手里的活，就约在一起喝咖啡乌，聊交换生活的艰辛与哀叹。出门在外，在南洋新天地，他们都举目无亲，也都做过不同的苦力工作，后来好不容易积了一点儿资本，就“自雇”做起自己的事业，一个养鸡，一个养猪，用双手来打开新生活。离乡在外，谁都不容易，住得又靠近，也就相互照应和扶持，一起把生活挺过来就是了……

剁香蕉树茎煮猪粮、给猪冲澡、洗猪寮的猪粪等等，忙完一天的劳力活，大寿洗去了全身的污秽，在屋里的板凳上靠着墙半躺地歇息，他一边手摇蒲扇乘凉，也一边指挥着女儿张罗晚餐；家里没有女人，辛亏大女儿还做得了事，弟弟妹妹都交付她带着，他才能安心做自己的劳力活。这个树根生就大嗓门一个，他人还在椰林里赶着路，声音就已经嚷到屋里来了。听到老朋友的呼唤，大寿一个骨碌就坐起身，踱到门边探头望向椰林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他走来。日暮黄昏时分，他望了望天色，再不用多久，天就黑尽了。这个时候赶来，一定是明日一大早批货商就来抓鸡取货了。大寿二话不说，转身就走到屋外的工具间，找出平日卖大猪时才派上用场的大秤，抓在手里了就站到大门外的空地上，等林子里还在大步赶小步走的老朋友来到他面前。 

“天都快黑了，你就不会早一些出门吗？”大寿望着不远处气喘吁吁的树根，没好气地对他说：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片林子天黑了就走不出去的！”

“这个我知道啊！”远远看到老朋友已经拿好了大秤等他，树根心里很是感激，脚步不停地继续说：“我的事情要是忙得完，就不必那么迟才出门了！”

大寿心里很清楚，大家都是单打独斗的劳苦人：他是老婆难产早亡，自己公鸡带小鸡养了好些年，挨到大女儿可以帮忙家事了，他才能轻松一些，放更多的时间在事业上，猪只也越养越多，生活也阔绰了些；树根在乡下结了亲才过来，想生活好过一些了，才把家里人也接过来，因此屋里屋外都是一个人的忙活，能帮得上这老朋友的，他也多少帮一些，希望他早日一家团聚。 

“喏！”等树根终于站到眼前了，大寿才把大秤递给他。树根喘了几口大气，缓了缓神，才伸手接过了大称，随即把称杆往肩头靠上去。秤尾抓在手里，秤头伸到背后了，秤砣和秤盘，就在背上叮当叮当地敲打着，“叮当叮当”作响。看到老朋友把秤拿好了，大寿指着天色就说：“天就要全黑，我也不留你了，你就赶快回去吧，不然天黑就看不到路了，你一个人呢！”

“谢啦！”树根稍微举起手里的大秤向老朋友谢过，转身就沿着来时路，趁天色还没黑尽，他心想赶快走出这椰林，不然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倒霉的事，这个是很难说的了！ 

树根和大寿虽说住得近，但两家隔着一大片椰树林。这椰林是地主的产业，定期都有工人来爬树采椰子。采椰工人都是皮肤黝黑的印度裔，他们熟练地爬上椰树梢头，用锋利的镰刀把熟椰子从椰果的梗上割落，成串的椰子就“砰砰咚咚”地掉落，碰到地面了弹开了满地打滚，地面的住户都被通知回避，以免被不长眼的椰子砸伤了。入夜以后，这片林子乌黑一片，很多绘声绘影的传说在附近居民之间流传，他不得不忌惮那些传说。大秤拿到手了，他一心想赶快走出这片就快暗下来的椰林，回家继续做还没有做完的活……

（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