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学已经一个多月，生活作息等一切恢复正常，大人上班下班，小孩儿上学放学。平淡无奇的日子随着一次课堂呈现掀起了一圈圈涟漪。

为了这个课堂呈现，我可是动用了我仅有的人脉，四处向长辈索要照片。老师突发奇想要我们制作影片或是PPT幻灯片跟同学分享过年点滴又或者是假期生活。可以是各种丰富多彩的节目，也可以重点介绍某个活动。我思来想去，就属外婆的寿宴最有吸引力，既做寿又过年，还人多、节目多，有看点。更何况，不是谁家都有一位活到90岁的老人家。

长辈们把寿宴上拍到的照片和视频上传到云端，我一个一个观看、筛选，然后再编排、剪辑，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才弄好一个长达5分钟的视频。除了剪辑图像，还得配上音乐和旁述。旁述得自己写稿，还得录音。人家说“台上一分钟，台下十年功”，我这是“观赏很轻松，制作很费工”。

皇天不负苦心人，我的视频一播完，老师和同学都赞好。很多同学向我请教制作视频的细节，有的还问我用了什么应用程序。就老师看得最细，发现寿宴上外婆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，明明摆了个座位但没人坐，餐具里的食物也原封不动，由始至终一样的菜，一样的量。

于是，同学们纷纷扮演起侦探来，不仅要求重播视频，还各种揣测——究竟是谁这样浪费食物。同学们的发问让我一度怀疑那是集体家访，祖宗十八代都让他们问了个遍。

思维缜密的学霸光启惊呼道：“咦，不对呀，在门口迎宾的是你大姨，从澳洲回来过年的是三姨，致感谢辞的是你小姨，为你做造型的是舅舅，推你外婆进来的是小舅，你妈妈是……”

我赶紧补充：“我妈是外婆的第四个女儿，和我小姨感情最好。”嗯，不愧是学霸，记得一点儿也没错，我真心觉得光启得年级第一实至名归。

学霸光启继续发挥他的分析能力。 “你小姨感谢她的三个姐姐和两个哥哥把升学的机会让给她，说明她是最小的。三个姐姐加上两个哥哥，再加小姨，总数是六。那你怎么在视频中说你外婆有七个孩子呢？”

同学们这才恍然大悟发现问题所在，一个接一个地说：“哦，对呀，数目不对。”有的还嘲笑我数学不好，不然就是稿子有误，以致旁述错误。

“我没说错。”做了个安抚大伙儿的手势，我接着解释：“那个位子是为二姨留的。每次不管是吃团圆饭，还是其他家庭聚餐，外婆右边的位子一定是空着的，谁都不许坐。”

“你二姨离家出走吗？”“可能母女不和，大吵了一架。”“脱离母女关系？”“会不会是死了？”大家你一言，我一语的，种种猜测此起彼落，都不知道是要夸我同学有强烈的好奇心还是批评他们八卦。多亏老师让大家安静，我才有机会接着说：“我二姨确实死了，我也没见过她。确切地说，家里没有人见过她，我外婆也没有。”

同学个个瞪大了眼，一脸不解。我一说 “流产”，同学异口同声“哦”，理解中夹着同情。 “我听外婆说过，那时她一个人做好几份工，休息不足加上营养不良，有一天工作时突然一阵晕眩，腿一软，一个踉跄摔了一跤，导致流产。外婆常责怪自己没照顾好胎儿导致二姨没有机会看这个世界就走了。”

“嗯，所以，那个位子和那副碗筷是为你二姨留的，为的是纪念没机会出世的孩子。”我点点头。老师接着说：“照你对家中长辈的称呼，你二姨虽没和你们一起生活，但她在家中的身份和地位不变，一直是你外婆的第二个女儿，也是兄弟姐妹中的二姐。显然这份亲情、这层关系在每一次的家庭聚餐中都体现出来，一直保留到今天。实在难得。”

我突然记起妈妈说过，以前小舅还小的时候曾要求撤走空着的座位，还说饭桌留这么个座位很诡异，甚至有点儿恐怖。妈妈当下在小舅的大腿上拧了一把，示意他闭嘴。外婆则瞪了小舅一眼，什么也没说，默默流着泪把饭吃完。从此，家里再也没有人提想撤走空着的座位，那是外婆对二女儿仅剩的一点儿念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