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是无尽的黑,一堆五颜六色、发光的小点点向我的眼睛涌来,似乎想让我的眼睛装满这些小点点。我缓缓把头从枕头里抬起,睁开眼,有点头疼。我翻了个身,不再保持着趴着的姿势,还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彩色小点在我眼前。
床一直在抖动,时不时还会有枕头袭击我。真不明白三妹和弟弟在玩什么,上蹿下跳的,在别人眼里是活泼,在我眼里却成了吵闹。算了,不管他们,等会儿把睡在单人床的爸爸吵醒,被骂的可是他们,不是我。
我放空自己,不去理睬他们的声音。眼前是妈妈的衣柜,旁边是爸爸的衣柜,其实,它们俩是一个衣柜,只是这个衣柜里头分成两个空间,外头也有两扇门。这个木质的衣柜,有着树木的纹路,摸起来却是光滑的,没有一丝粗糙。
衣柜上头放满了杂物,最左边的东西被一块硬质皮革遮着了。那硬质的皮革被铺上去的时候已被按压过,表面看起来又凹又凸的。再往旁边看去,分别有三个袋子,它们的正前方有盏灯,照得它们有些地方变成白色,光看我就感到热。从右边算起的第二个袋子上方有个银色的盒子,要不是有灯照着的关系,我真看不出它是磨砂质的。
往边上的墙看,墙被贴上了壁纸,看着滑滑的,我靠近点看,发现它原来是格子状的,伸手摸摸,有点疼。在这面墙的中间有个灯,不过是盏坏了的灯,它已经是半挂在墙上,红绿色的电线牢牢抓着它,它的身上还挂着一条防辐射的项链。对了,这面墙还有个蹦起来的弟弟!
我坐起来,换了个姿势继续往床头的墙看。
粉色的墙,正中央挂着一幅裱着框的结婚照,我退后点看去,结婚照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照片。其实,这面墙之前是蓝色的,我只能说妈妈的油漆技术一般。抬头仔细看,天花板的边上还沾上了些许的粉色油漆。不晓得是之前的油漆太深,还是已落色,要不是这次的认真观察,我还真不会发现结婚照下方的墙的漆已经脱落了。漆不是一片一片地掉落,而是这儿一点儿,那儿又一点儿。不仔细看,我还以为是妈妈之前的贴纸撕下后所留下的印记。
床头的墙是房里最长的,我用眼睛估算,约有四米左右。床的旁边有一排的插座,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充电器,电线乱得像没梳好的头发。插座下方有个长方形的布制盒子,那是不同的绿色和紫色撞出来的混色。我看了看,盒子里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乱,杂乱不堪。
房间当然少不了冷气机。冷气机才被妈妈清洗过,光滑得透出光,我都能透过冷气机来看见自己。冷气机下方是妈妈的梳妆台,整体来说分成两个部分,一左一右。左边有个放置得蛮高的小台子,小台子上有许多瓶瓶罐罐。在某瓶香水上,有辆汽车的模型似乎被挂在悬崖边;在某个罐子,有三只蜘蛛侠模型坐在上方,眺望着远方。我跟着他们的目光,看向天花板,也没什么东西呀!
小台子下方有几个会不小心割伤人而被爸爸用铁锤捶弯的钉子。原本,这里也有一个小台子,不过在我们小时候玩耍时,不小心弄断了。想到这儿,我不自觉笑了起来,一旁的三妹和弟弟还一脸疑惑地看着我。下面就是个橱柜,装满了妈妈的东西,还有个大海龟娃娃。我忍着想把橱柜打开的欲望。橱柜上方有个红底白点的盒子,里面都是妈妈的护肤品。
右边是一面镜子,这镜子能推开来,里头放满了我的“吉蒂猫”娃娃。不过,现在多了个橱柜,这面镜子开不了,我已经很多年没见着娃娃了。镜子下方自然是妈妈化妆的天地。一直看下去,我看到了几个橱柜,还有一堆我无法形容的杂物。真难为妈妈了,无论她整理了多少次,那里总是循环地恢复杂乱,单看我都有点心梗。
巡视了一圈,剩下这个巧克力色的衣柜,里面放置的都是我们的新衣服,其中有个柜门贴了个巴黎铁塔的贴纸,里面有两个人在用餐,看得我都饿了。
眼睛的上方和下方都暗了下来,垂下的眼皮越来越重,我本来还靠着意志力不让眼皮闭上,最后还是坚持不住了。
郭史光宏点评:
读媃瑄这篇文章,让我想起一本书——《在自己房间里的旅行》。根据豆瓣网的资料,这是“一位年轻的法国贵族军官,因为一场决斗被判禁足42天。军令、屋墙虽然可以禁锢身体的移动,却无法禁止心灵的旅行。他在房间内目之所及,心随之动,在文学、艺术、哲学、医学、生命意义等诸多领域广泛思索,让原本郁闷不堪的禁足,脱胎成一场热闹活泼、多彩轻盈又富哲学探索的随想。”
乍读之下,你也许会觉得媃瑄这篇文章写得很平,没有波澜起伏,没有峰回路转。从衣柜写到墙壁,从盒子写到瓶罐,都是一些琐碎的事物,读着读着,你也许还会觉得有点无聊。然而,正是这样一种漫不经心的书写,让熟悉的房间一下陌生了起来,各种物品在仔细端详下,有了形状和质感,有了回忆和故事。这篇文章,做到了心随笔动,信手拈来,看上去潇洒随意,实际上举重若轻。
最熟悉的地方,往往是最陌生的地方。房间、住处、亲人、朋友,几乎都是这样。因为距离太近,因为关系太密,所以习以为常,所以视而不见。生活太忙,以至于我们的心也逐渐变盲。不妨向媃瑄学习,让心灵静下来,让时间慢下来,带着陌生的眼光重新看看身边的一切人事物,走一趟“在自己房间里的旅行”,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。
最后,想表达我对媃瑄的欣赏与佩服──不怕冒险,不蹭热点,不抄范文,不落俗套。
媃瑄做出了非常大胆的尝试,写出了非常个性的文章。尽管文字还能更干净简洁,尽管内容还能更散而有序,但这样一篇作品所折射出的勇气和企图心,已足够叫人惊艳。假以时日,工夫必定不负有心人。